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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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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冬的時候,常遇春與徐達進宮了一趟。

姜妍的身體已經被醫正調養得差不多了, 白日裏不會再迷迷糊糊的了。

只是有孕到底嬌弱了些, 入冬格外畏寒,她便日日裹了層被子縮坐在椅子上, 陪在朱元璋身邊瞧他批折子。

聽他二人求見, 她與朱元璋交換了個眼神, 到底顧忌著些形象挪坐到了屏風後面。

朱元璋有些無奈, 他原想讓姜妍直接進內室歇下的, 內室暖和不少,小妮子非要強撐著陪他,他雖說心中甜蜜,卻也擔心她有孕受寒染病——為她提心吊膽的心情他可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傳他二人進來吧。”

一貫話多不重禮節的常遇春這次出乎意料的沈默, 有些局促地站在徐達左後側。

徐達嘆了口氣,遞了折子向朱元璋道:“陛下,北伐的路線已經差不多規劃出來了, 大軍分作三路, 我與常遇春的主力軍自正面進攻, 我們較為熟悉元軍作戰方法,能減少傷亡。西北軍馮勝與鄧愈則帶人馬分作小隊避戰深入, 想辦法對元軍的軍需糧草動手, 草原荒漠經歷一冬必然缺衣少糧,若能破壞存儲便從根源上斷了他的補給。後備軍則是趙普勝與丁普郎兩位將軍,他們久處南方,對由南向北的糧道也更熟悉。”

他說著又從衣襟中拿了鄧愈寄來的信件:“鄧將軍也讚同了這項計劃, 只是依然還有些猶豫是否要同意讓熟悉地形的蒙人參軍,作為西北向導。他們率軍深入不能沒有向導,只是蒙人到底身份有些敏感尷尬,若只是基層士兵倒也罷了,若是擢選作有了軍銜的武官 ”

徐達話未說完,未盡之意在場的人卻都明白——即便政策沒有弄民族歧視那一套,但被壓迫了許久的漢人好不容易有了翻身的一天,不欺壓蒙人便已經不容易了,完全平等對待確實有些癡人說夢。

何況是軍隊這種地方。

朱元璋皺眉想了一會兒道:“軍中憑軍功升階,若是他軍功累夠自然能做武官,駐守南邊的守軍中也有累功晉升的蒙人。不過北伐是元明交戰,鄧愈的考量倒也不是沒有道理,只註意著挑身世清明的人便是了,莫要在軍中再區別對待了。”

“畢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都算是大明的子民,別咱們自己人讓人寒心背棄了。”

朱元璋說著一雙眼看向常遇春,出口的話語卻是對徐達問的:“今日該是你兩視察軍中的日子,這種事應該不必你與常遇春親自來禦書房向我詢問吧,遞了折子我自然會批覆。看這情狀,是常遇春扯你進的宮?”

徐達苦笑了一下:“陛下慧眼,一下便看出來了。”

他與常遇春都不是閑人,各自在南北京郊訓練場練兵,如今這個時候,沒有天大的事,他們兩是不可能湊在一塊跑進宮裏來的。

今日他是被常遇春強拉著進宮的,緣由常遇春沒說。

徐達說著同朱元璋一樣,將視線投向常遇春——非要他進宮的是常遇春,進宮了一言不發的也是常遇春,也就是二人交情好徐達又是個老好人了,換了旁人早惱火問他了。

禦書房一下子靜了下來,常遇春在這種安靜中愈發不安,咬唇撓了撓頭,似乎有些壓抑不住自己情緒了,但還是勉強克制地問道:“陛下,能借張椅子我坐著嗎?”

朱元璋向來慣著他的性子,自然同意了,向旁邊的木凳一指:“你自己搬了坐吧。”

常遇春垂了頭,仿佛洩了氣似的去搬了凳子,一擡眼正對上好奇探頭出來打量情況的姜妍。視線剛一接觸常遇春便渾身一僵,臉色再次沈郁了下來。姜妍倒是好心情地向他眨眨眼,作口型問他:“你是為了眷眷吧

。”

聞言常遇春的臉色更差了,姜妍看他神情便明白了,沒等常遇春回應自己,開心地縮頭回了屏風後面。

常遇春欲言又止,終於還是沈默著搬了凳子坐在了朱元璋的正對面,長長嘆了一口氣。

“快要到年節了,怎麽你倒郁悶起來了,開春便要大軍北伐,你如今這個狀態可不大好。”朱元璋讓徐達也坐了下來,向常遇春問道:“你煩惱什麽呢?”

“正是快到年節了才煩的。”常遇春只猶豫了一下,便把心事倒豆子似的全給倒了出來:“陛下該是知道我對商會的江姑娘有意的,她與皇後娘娘相熟,陛下應該也認識她。”

朱元璋頷首,他還有意撮合他們兩,甚至動過直接賜婚的念頭,然而被姜妍攔了,也被常遇春拒了。

“我是個粗人,不知該怎麽討她歡喜,問了幾個同僚,他們叫我尋些新奇物事給她送去,結果不但沒哄她開心,反倒叫她對我態度越發冷淡沈默了。”

朱元璋見這個在戰場上拼殺都未曾焦慮沮喪過的漢子此時忐忑的模樣有些想笑,但顧忌著他的面子還是忍了:“江姑娘與尋常女子不同,她走南闖北慣了,什麽物事在她眼裏都算不得新奇了。但你的身份送了東西過去她也不好不接受,商場上講究禮尚往來,你反倒給她平添了心理負擔,不知道該回你什麽好。”

“這個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常遇春聽著心裏越發難受,他平日裏訓兵訓慣了,要緩和語氣變化口吻和江眷眷說話就已經費了功夫了,哪兒能揣摩得透女子的心思:“我不敢逼她太緊,這兩個月都只是去了書信問她安好。她這次回信和我說,要到年節了,她要回家鄉與親人相聚了。商會事宜步上正軌,她明年開春大約也是要回歸從前行商的生活,不會再居於京城了。”

常遇春說到這裏停頓了一會兒,然後試探性地問朱元璋:“陛下,我這是不是被拒絕了啊?”

這就不好說了,這麽寫確實有可能是婉拒。

“阿妍,你比我了解江姑娘,你覺得呢?”朱元璋也沒思考很久,直接便問了姜妍。

姜妍微笑著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坐到了她先前坐著的椅子上:“眷眷可不是個拐彎抹角不利落的女子,她若是真想拒絕你怕是早就想辦法和你斷的一幹二凈了。商會的許多商人早就離京行商去了,她想要用離京這個借口不會一直到年節再用。”

常遇春蹙眉,將信將疑:“會不會是因為我的身份才讓她一直沒有直言拒絕啊。”

姜妍撇撇嘴:“我與她經常見面,若真是因為身份,她真想拒了你只需要向我提一嘴便是了。”

見他仍然不開竅,姜妍這才有些懊惱地說道:“上次見面她問過我的建議了,她可是有考慮過和你在一起的。”

常遇春一個激靈,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她是怎麽說的,娘娘又是如何建議的?”

徐達輕輕咳嗽了一下,常遇春才意識到自己激動得有些過分了,只能再次坐了下來向朱元璋與姜妍告罪道:“請陛下與娘娘見諒。”似乎是恢覆了平靜。

然而他的眼睛裏的情緒還是出賣了他。

姜妍也無意讓他繼續焦急,雖然她瞧著常遇春現在的模樣頗有樂子,但也還是為江眷眷考慮著想要讓這顆榆木腦袋想明白:“她是她那一支家族的當家人,從前一直沒有考慮過婚嫁之事,原本是準備招贅的,女主外,男主內的。她是對你有意,但你的身份與性格明顯不適合入贅人家,她也不想為了婚嫁就放棄了從前許多年的行商生活,所以才一直拖延著沒有答覆你。”

“男主外女主內的模式她接受不了,我也覺得她不該勉強自己適應,可一直拖著也不是那麽回事。她

一直待在京城與你有聯系就一直不可能決定下來,所以我才建議她趁著年節回家鄉冷靜思考一陣。”

這也讓姜妍看清讓女子在社會獨立與建立家庭的矛盾了,雖然她早知道這是個挺天真的想法了,但眼瞧著江眷眷為這一點煩惱更讓她覺得想要提高女子地位不是能一蹴而就的事,一意孤行與主流思想背道而馳怕是會引發一系列禍事。

“所以你是個什麽想法,她行商各地怕是不能兼顧家庭瑣事,你能接受得了嗎?”

常遇春半天沒回答,姜妍的心涼了半截——果然接受不了,覺得女子婚後就該顧家的嗎?

“這有什麽問題嗎?”常遇春滿頭霧水地問道,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姜妍和江眷眷糾結的點:“我府上有管家料理瑣事啊,她喜歡行商各處自然便行商去了啊。”

“我的意思是,她可能會經常不著家,你不介意?”

“我也不著家啊,我在外打仗,她的性子不可能守著個大宅子和貴婦開茶會吧,像從前一樣行商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常遇春有些懵,姜妍又試探性地問他:“那等你們有了孩子,你會不會拘著她在家裏相夫教子?”

這倒是個問題了,他在外征戰,江眷眷在外經商,留著孩子無人照料是個麻煩。

常遇春斟酌了一會兒道:“只能盡心照顧著孩子了,我若是在家便我照看著,她若是在家便她照看著,平時只能尋個靠譜的奶娘照料著了,再找個人品厚重的夫子教他讀書明理了。”

姜妍看他的眼光越發新奇,沒想到他是這麽想的,良久才說:“你今日說的可得自己記仔細了,若是日後眷眷向我告狀,你知道我不會輕饒了你的。”

常遇春點點頭:“我不敢對娘娘妄言。”

“那你趁著年節就去她的家鄉一趟吧。”姜妍笑瞇瞇地道:“眷眷說她今年被催促回家怕是家裏人就要開始籌備她招贅的事了,你若是去晚了怕是她可能就同意招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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